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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安文学www.wawx.net提供的《六州歌头》 【全文完】(第1/13页)
第338章 八十一
那是景阳宫后殿, 常年存放着一排蓄满水的大缸,正在抽条的少年嬴淳懿坐在缸沿上,低头看着未经他允许就擅自出现在这里的孩童。
“你跟过来, 是觉得我可怜?”
贺灵朝慢慢地摇头, “大家都在宴席上欢笑, 却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待着, 我觉得不好。”
嬴淳懿没有表情的脸上抽动了一下,“我这是在恶心他们。”
贺灵朝伸出指头摸了摸水缸壁,摸到一层灰, 然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由皇后娘娘送的粉白裙子。他放弃手脚并用爬到缸上去的想法,就站在原地仰头望对方, “如果我认同你的说法, 会让你好受些吗?”
嬴淳懿有两道很浓很黑的眉毛,它们蹙在一起又分开,往下压到眼珠子上。这表示他不太高兴,手痒痒,“有时候,我觉得你比莲子更欠揍。”
“抱歉?”贺灵朝迅速低头, 语气却带着疑问。
嬴淳懿叹了口气,低声说:“今天是我娘的忌日。”
贺灵朝知道, “持鸳姑姑昨天晚上提醒过我。”
嬴淳懿:“你听到你娘丧讯的时候, 难道就没有一瞬间恨过?”
“……可我不知道该恨谁,我只想回遥陵去看她。”贺灵朝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,没有得出答案, “你有具体的恨吗?”
对嬴淳懿来说, 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思考,但此前没有人这么问过他, 他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答案。他跳下地,为了显得自己不在乎,特意抱起双臂,“我姨母跟我说过,两个人之间最坚固的关系,就是彼此拥有对方不为人知的秘密。我们互相分享一个秘密吧。在之后的日子里,我会一直保守你的秘密,你也要一样。”
贺灵朝思考一刻,脑袋一点再一点,以示同意。
嬴淳懿露出一点笑,“这样吧,我比你年长,我可以先说……”
贺灵朝竖起耳朵去听,看到他迅速地长高长大,他的声音随之变轻变远。
两边的宫墙与殿宇在那秘密之中开裂、坍塌、瓦解成一大片土木砖石,然后飞快地垒叠、构建、重塑成崇和殿的模样,他依然站在视野的中心,提起一把寻常的铁剑——
相识一场,你可曾后悔?
耳边似有余音环绕,今行睁开眼睛,先看到那两块匾额,再回头看到杨语咸站在正厅门口,一只手还贴在门框上。
他听到的声音其实是敲门声,“进来吧。”
门外仍然是漆黑一片,天还没亮。
杨语咸把一则密信交给他,说:“旨意下来了。”
——谋划逼宫的主谋被定成不满家族倾覆、而试图报复朝廷和陛下的秦广仪,所以他罪责最重,五马分尸,抛于荒野不得入葬。与他合谋的忠义侯则废除封号,贬为庶人,遗体送到了怀王山乐阳公主陵里。
今行平静地看完密信,交还给他去销毁,问:“携香怎么样了?”
杨语咸有些担忧地看着他,“太后崩逝是国丧,虽然有皇后娘娘调度,但长寿宫各种事还得携香管。她说等葬礼结束,再让我们接她出宫。”
“好。”今行没有意见,再问:“顾莲子呢?”
杨语咸:“携香说他被禁军带走了,但禁军这边又没打听到消息,估摸着是被移交给漆吾卫,软禁在哪个隐秘的地方。他昨晚不在崇和殿,又有携香替他做证,只要他肯咬死太后的死跟他没关系,想必不会有性命之忧。就算他不肯自辨,他兄长还在宁西平乱,为这,陛下应该也不会即时杀了他。”
他顿了顿,有些迟疑地询问:“是您让携香帮他的吗?”
“不是我。”今行回得很快,“我不知道他会在接风宴上动手,我以为的日子是中秋。”
“那是……忠义侯?”杨语咸琢磨着,觉得有些匪夷所思。
今行默认,片刻后,拿下搭在胸前的绒毯,起身道:“暂且没事了,杨先生去休息吧,我出门走走。”
杨语咸觉得不妥,“您也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。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会儿,外头冷得很。而且皇帝令您好好养伤不要随意走动,就是变相地禁足,您出去要是被发现了,岂不是授人以话柄?”
“好话赖话,由人不由我。”今行不想这些,到现在这个地步,再小心再隐忍又能有多大用处?
杨语咸道:“主要是您那一箭,属下相信您当时一定是想成全忠义侯。可在皇帝和其他人眼里,您的意图未必就只是如此简单,否则皇帝不会当场就斥责于您,并且不让您留下。”
“随他们怎么想吧。对了,请先生明日替我准备一套丧服。”今行抖抖绒毯披到肩上,往外走出几步,忽然惆怅道:“其实,我进宫头两年所见到的陛下,是个柔和的人。不像现在这样充满矛盾,人生时欲其死,死后又欲其生。”
杨语咸听见,一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,愣了愣。再回神,人已经走出去了。
四更天,万籁俱寂,夜幕高不可测,漫天繁星都照不到顶。
萃英阁里其他人都睡了,今行轻手轻脚地独自去牵马,出门却步行许远,听到五更的梆子,才跨马奔向安定门,城门一开便出了城。
他向着远方奔驰,路尽头是起伏有致的群山,山巅擎着灰而薄的天空,空中坠挂一颗启明星。
他在启明星的照耀下爬上山头,再一次隔空遥望山对面的皇陵墓群。
前次为悼念,这次为送别。
夜尽天明,晨光熹微之中,一只苍鹰展平双翅飞越山河,掠来旸谷的金芒。
今行觉得这只鹰有些眼熟,试着伸出臂膀,竟真的将它招了下来。
金铃?
他认出是哪只帮助过他的生灵,当即俯视山下的原野和官道,只见晨雾弥漫朦胧一片,遂立即下山。
早间的街巷是一天最热闹的两个时间段之一,执勤大半夜的禁军们饥肠辘辘,一边用黑话议论着昨夜的大事故,一边呼朋唤友结伴下馆子。
林远山平常也是其中一员,还多是请客结账的那位,今日却反常地谢绝了所有同僚好友相邀,早早离开。他心事重重地走了几条街,到岔路口犹豫再三,最终选择转向通往傅宅的那条路。
傅景书一大早听到他求见,甚至有些微的惊讶。她拿白纸盖住写到一半的信,让明岄推自己出去见对方,“你来得比我预料的要快。”
“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我怕莫名其妙就背上什么不好的东西。”林远山站在庭院中,换了便服,但还挎着羽林卫的制刀,神态很是戒备,“但我想来想去,我们应该没什么牵扯吧?”
“怎么会?”明岄停在檐廊上,傅景书端正地坐着,以食指支颐,“你能被选中送靖宁去北黎,就得感谢我啊。”
林远山从小是个不爱藏情绪的人,这几年自认为收了许多,可闻言还是当场就没绷住,“原来是你,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傅景书没那个耐心跟他解释,点明因缘即可,再道:“昨晚给北黎人接风的宫宴上出了什么事,你应该知道吧?”
林远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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