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潮: 11、雨后兰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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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去哪儿。”周岭泉上了车,将玻璃窗降下来一些,才问梁倾,但他眼睛并未看她,发动了车,前后看顾几眼,退出了停车位。

    不过十二点刚过,外面人正是多的时候。

    鸣笛,汽车轰鸣,女孩高跟鞋拍打着地面,孩子的笑,滑板飞起又砸在地面上,这些声音跟潮水似的,碎碎地拍打过来。

    梁倾方才在电梯里不觉得有什么,此时心下却有些难为情,疑惑道,“不去酒店么?”

    周岭泉听了,一只手肘撑着车窗,将手背抵着唇,低头笑起来。

    是很飞扬的一种笑,与他们成人间的禁忌色彩的话题很有反差感。

    他们缓行在一条主城区的老路上,路旁香樟都是这城市开辟之初便有的,气象丰盛,在冬季依旧连天蔽日。阳光自上,将一种浓郁而透明的绿色浇下来,流得这条街上都是,沉浮着,像可见的青草味的呼吸,浅浅地摩挲着他们的脸。

    “倒也不必要这么着急。不过如果你急,我们可以去。”

    梁倾是新手上路,本不懂节奏,知道他拿她打趣,脸上热烫极了,但侧头看他时正见一片极浅的树影自他脸上划过,她心里跟着痒。但口里还是要找回些,便说,“无聊。我困死了,睡会儿。”

    她说着,佯装要闭眼。

    却觉得唇上一热。如蝶振翅。又挪开。

    是周岭泉的手指,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唇。

    只感觉周岭泉离远一些,说,“是我的错,不该跟你开玩笑。梁律师给我个面子,下午陪我工作一会儿再走罢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还是去了酒店。周岭泉是晚上八点多的飞机,本就是要来酒店处理些着急的工作,开车的中途梁倾见他手机上看了几个邮件,神色便冷了下去。车内氛围也没有方才旖旎了。

    还是上次那家酒店。看来这是他南城落脚的地方,以他的家世背景,常年包一间房也未可知。

    不过这些梁倾并不感兴趣也就不过问。

    转过旋转门的时候,她瞥见玻璃上的倒影,金箔似的底色上细细碎碎的亮,仔细看是大堂的水晶灯,钻石瀑布似的,还浮着一些外头的绿,再转过去点,便见不着了。

    像和他甩开门外的日常,翻进个金色的游乐园。华丽的,失真的。

    “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。”梁倾问他,“你手机是真的没电吗。”

    “没骗你。”周岭泉与她一同踏出旋转门,却没有引她去前台,而是直接往电梯走了。梁倾心下倒松了一口气,若是要拿着身份证去开房,总有些尴尬。

    周岭泉伸手按了电梯,才接着说,“是真的没电。虽然是想跟你搭讪,但也不至于扯那种不合格的谎。”

    梁倾笑。

    她看着电梯门上两人的影子,这下倒是很清晰的——周岭泉侧向她站着,低眼正瞧她。背后的水晶灯正映在他二人头顶,像落金色的雨。

    电梯门开了。里头满满一堆人,都望他二人两眼再走出来。梁倾虽知道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,却有一种犯错被捉的窘迫。

    周岭泉帮她挡住电梯门,又说,“你若现在想回去,我也来得及送你。”他虽语气很正经,眼睛里却是促狭的,像在嘲笑她。

    “紧张什么。”

    梁倾跨进去。有种就义似的英勇。

    房间在四十层,是个里外的套间,陈设简洁。

    里间只有一张床。

    进了门,落地窗的窗帘是阖上的。下午两三点的光景。但谁也没提要将窗帘打开。

    周玲泉按了电源键,开灯,一时间房子里亮得晃眼睛。他径自走进去拿水。梁倾在门口磨蹭一会儿,抬手将灯按灭好几盏,只剩吧台,落地灯和走廊的光源幽幽落下。

    周岭泉见她关灯也不问什么,只是拧开瓶水递给她,说:“我处理些着急的事。你等我一会儿,想吃什么打电话叫他们送。弄完了还有时间去附近逛逛。”

    他见梁倾正看向卧室,便说:“浴室你随便用。你昨晚不是没睡么,累了睡一觉也成。”

    梁倾听了这句,便看向他——欲说还休的迷茫之态。

    周岭泉知道她内心胶着,没再逗她,淡淡说:“我下午还有工作。”

    他是真的有要紧的工作,坐下来开了电脑也没空再照看她了。

    梁倾进了浴室,锁了门。

    这样豪华的酒店,安排得自然细致,基础的护肤品也有。她只留了盏洗手池下的夜灯,勉强将全然的黑暗稀释了一些——她洗把脸,看镜中的自己,模糊的,潮湿的,兴奋的,悚然的。

    手机屏亮了,她才发现几条未读的微信。

    一条来自方建,他问她怎么今天没来加班。一条来自刘艾玲,约她下周见面,聊遗产的事情。

    还有一条...她不需要点开看,但是看到那串开头的数字,也知道是银行来的。

    梁倾把手机摁灭,犹豫一下,干脆关了机。

    没开排气扇,她觉得有些窒息之感,却又觉得安全,不愿开门通风。湿气像是有了某种实质的形状,落雨一样落在她露出的肌肤上。

    她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一种肉气,混沌的,不洁净的。

    像一株即将腐烂的热带植物。

    忍无可忍,洗了个澡,穿了酒店的浴衣。走出来时听外面周岭泉还在敲打键盘。

    她在被子上躺了一会儿,百无聊赖地望着那窗帘底下想要挤进来的一线光。

    天上有流云,这光时亮时淡地变幻着。

    亮的时候太晃眼了,像一根白凌凌的针,要戳穿屋里人心头的秘密。梁倾便只盼它暗淡下去,但真等它久不再亮起,她又觉得若有所失。

    心里这样浮浮沉沉,竟然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-

    梁倾睡眠警醒,若不是昨夜一夜未睡的缘故,她决不会放任自己睡着。

    这一觉并不深沉,大概房间气味陌生的缘故。此时她醒了也没动,躺在绝对的黑暗中懒懒地听外面的动静,觉得自己像某种冬眠的穴居动物,在春天之前醒来。

    失落和庆幸兼有。

    周岭泉敲了敲门。她心知并无什么忸怩的必要,便让他进来。

    周岭泉这才踏进来,却没开灯,只向窗那边走,道:“看你不醒,不敢喊你,以为只能悄悄走了。”

    他抬手按了下遥控,那窗帘便嗡鸣着往两边去了。

    “抱歉。什么时间了。”

    “五点一刻。”

    “我睡了这么久。”

    窗外是那种青白色的黄昏,她梦境中常有。

    像喝过牛奶的厚玻璃杯,兑进去一些水,再把这世界丢掷其中。

    她总是躲在相似的暗处,躲在那玻璃杯之外,惶恐地看。那些混沌的倒影,颠倒的重叠的天和水,蒙蒙的,略有些扭曲。摩肩擦踵的人往往都是一种表情,一种郁郁不安又麻木不仁的表情。

    好像他们也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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