占春魁: 9、破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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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梁济随皇上自前朝穿过御花园走向寿康宫,隐约间觉着平日里健步如飞的皇上…今日似乎有些温吞,正分神寻思着,帽檐儿猛然磕到了前人身上。

    “奴才该死!”皇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脚步,梁济赶忙跪地请罪。

    “起来。”祁钰颇有些苦恼地停滞不前,犹豫道:“将名单拿来再给朕瞧瞧。”

    “诶…”梁济不敢多废话,从袖中抽出一卷薄纸,上面稀稀落落记着几个名字。“皇上您过目。”

    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这单子上的人名儿,皇上陆陆续续酝酿了许久,上面写的皆是在朝清贵人家嫡子的人品资格。

    估摸着皇上是想替康乐公主选婿?一想到康乐公主,梁济脑仁儿都疼,心说皇上您何苦祸害好人家的公子…

    “走吧!”祁钰再三过目后,心舒意满。

    这名单是他闲时亲自拟的,其中人物无论品行才学,皆是来日来日大有可为之才,不怕母后不同意。

    一脚才踏进寿康宫外间,便觉暖风拂面,隐约可闻得清甜的饭菜香气。

    祁钰想起昨夜情急时,太后脱口而出的钰儿,心中感触。

    他十岁时母后病逝,养于如今太后膝下,事无巨细,受其悉心照料。多年来,于朝事家事,从来不曾让他有过半分为难。

    “儿子给母后请安。”祁钰眉舒眼笑如春风拂面,是于前朝少见的温润和煦。

    “你啊,自幼便是如此。”太后心开目明,见他将右臂伤处包扎掩于宽袖中,了然。

    从小便是这样的要强性子,不轻易抱病喊痛,从来也不愿示弱于人前。

    伤处在右手小臂,虽深了些,表面上看却不过是个簪子粗细的伤口。

    “不过是皮肉伤,太医诊过无事,母后不必忧心。”祁钰不以为然宽慰着,又一如往常亲手替太后盛汤。

    “歇着吧!”她难得流露出些许嗔怪之意,示意一旁的琼芝接过手来。

    见祁钰揣着心事,主动递上台阶问道:“可见过丹姝了?”

    “性子沉稳了许多,与少时…很是不同。”祁钰轻描淡写道。

    “难为她了。”太后闻言便知明丹姝在皇上面前仍是遮掩着,并未流露出真性情来。

    也不戳穿,知其意在加重皇上对于明家的怜惜之意,便也顺势而为道:“当年将她安置在百戏班亦是无奈之举,经历变故,性子转变也是难免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祁钰了解太后处事谨慎,怕她顾及前朝不肯将明丹姝留下,缓缓道:“儿子考虑,如今既进了宫,总不好再教人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皇帝思虑周全。”太后接过琼芝姑姑递过来的清茶,轻轻舀着盏盖,等着他的下文。

    “既如此,儿子想请母后出面…”明家旧案是先帝御旨亲判,铁证如山。如今欲推翻重判,于前朝亦是困难重重,非一日之功。

    祁钰早便想好了说辞,自觉如此安排圆满得很,既能堵住前朝的嘴,又能在明家旧案昭雪前给明丹姝一个安稳的去处。

    “儿子觉得,不如…母后收其为义女,对外便说是她才貌双全,合了母后眼缘。”

    “咳…咳咳…”太后刚吞进半口茶,闻他此言,竟是入宫四十年来头一遭失态。押着一口气尚且勉强顾及仪容,险些将茶碗打翻。

    “母后…”祁钰也未曾料到太后如此反应,将她神情很是错愕,连声解释:“儿子知她如今身份尚低,只是便是旁人微词,说到底不过是后宫的事,无伤大雅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…托哀家将她召进宫来,是为了让哀家收她做义女?”太后揉了揉眉心,到底也不曾想到事情如此展开。

    “收作义女不过是一时之计…儿子想替她抬一抬身份,再寻一门十分得力的亲事。”

    祁钰见她不言,以为是话未说明白,索性将自己对明家扶持的打算剖白,自认周全道:“这样一来,待日后明继臻立了军功,重立明家门厅。有母后和长姐的姻亲助力,会得力些。”

    这也是他为何暗中将明继臻调去刘老将军麾下历练,朝中文官清流想要出头,需要于官场半生沉浮,用时日久。

    于军中便不同了,如今他大齐与戎狄又是多战之年。明继臻有骠骑将军府护持,立下军功,封侯拜相指日可待。

    嗯...很周全...

    太后难得语塞,接过他递过来的名单,可见的确是用心替明家姐弟二人考量。

    皇上所物色的门第,皆是当初立场分明支持东宫的朝中清贵人家,更多与明章较好。

    “皇上…未曾打算立明丹姝为妃吗?”太后沉了心神,缓缓问道。

    “立妃?”这下倒是轮到祁钰怔住,他于明丹姝还是少年时的心境,将她视作老师的女儿,待之与康乐一般,从未动过男女之情的心思。

    与丰王相争十年,自是从未分心于风花雪月之事。

    后宫雨露,是他为太子为君主的义务,自幼受教便是不可为私情贻误朝政,持心端正,不涉情爱于心。

    “儿子于她,并未动过男女之情的念头。”

    太后观他神色,心下了然。心思百转着,福至心灵时竟闪过一个过去从不敢想的荒唐念头。

    后宫女人,谋前程权位,谋家族子嗣,可有人敢谋君心?只为君心…

    “皇上既专心朝政,哀家便逾矩,与皇上自朝局利害上说起。”

    “母后请讲。”后宫不得干政是祖宗规矩,可祁钰与太后携手自风雨中走过,深知其所见绝非限于后宫妇人。

    “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皇上想扶明家东山再起,又有何人之力能胜过皇室?何况,抛开情分,哀家亦觉得继臻那孩子很是成器…”

    太后细数这五年来明继臻在军中的表现,少年意气,正式崭露头角的时候。

    “如今,朝中诸臣以徐氏马首是瞻…重臣里,除去东宫旧部,又有多少墙头草之流。”太后最了解他的心思不过,替明家翻案,情分只是其一,更是想借机铲除丰王在朝中的党羽遗部。

    “皇上大浪淘沙,与其苦心筛捡得用之人,不如启用新人。”太后虽有私心保刘氏长青,可这些话却是早有思量。

    北齐如今内忧外患,皇上既顾及着旧情,又受朝臣所掣肘,是当局者迷。

    她远离政事,可这后宫却是离前朝最近的地方…

    不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。皇上看不清的,她却看得分明:“皇上想想,在白纸上作画,是否好过锦上添花?”

    祁钰闻言目光灼灼,深黯的眼底暗流涌动。

    他如今刚登机,经历与丰王十年储位之争,北齐朝政内耗严重,外有戎狄虎视眈眈。

    风平浪静之下,是暗流涌动。朝中蛀虫,丰王遗党,他不是不想动,而是腹背受敌暂且动不得!

    “母后的意思是…不破不立?”年轻的帝王薄唇轻启,锋芒毕露。

    “骠骑将军府,一如当年明家。为皇上,为北齐,再所不惜。”是情谊,也是交易,刘氏甘愿为帝王马前卒,换得家业鼎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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