占春魁: 11、针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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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庆和二年,元月初三,帝谕旨六宫,册教坊司乐女拨云为从三品贵仪,封号瑜。

    宫规,正三品及以上妃嫔,方可为一宫主位。

    福阳宫九曲回廊,廊檐上皆是成型花纹的大理石作成的嵌画,精秀雅致。

    一年春至,万物生新。宫人们正三三两两站在廊下将经一岁洗礼的碎裂石屏换下。

    主殿尚虚位以待,西侧殿住着惠婕妤。

    过不了今日,将挪进东侧殿的,便是这新封的贵仪娘娘。

    “荒唐!”皇后娘娘派来传旨的嬷嬷刚走,从来温婉示人的惠婕妤破天荒地摔了茶盏。

    以东为贵,同是从三品的位份,她还养着三皇子,母子二人叠在一起的分量竟不及一个乐女出身的贱婢!

    休提皇后娘娘将她塞进福阳宫,更是明晃晃地故意恶心人!

    “诶呦!”随茶盏碎落,应声而来的德妃手里牵着二皇子,捂着胸口作势埋怨道:“惠妹妹可吓坏我了!”

    神采奕奕,锦心绣口,是个珠圆玉润的美人。

    “嫔妾给德妃娘娘请安。”惠婕妤脸上余怒未消,原本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娇滴滴模样,这会子更是嘴唇都气白了三分。

    “妹妹消消气。”德妃松开二皇子,漫不经心道:“玩儿去吧!”

    反客为主,斟了茶,拉着惠婕妤坐在轩窗茶案旁,温盏塞到她手里:“不过是个玩意儿,皇上图一时新鲜罢了,妹妹何苦置气。”

    凭那乐女身份如何,总绕不过皇上喜欢。立后大典不过三日,可皇后却也没说什么,反倒是上赶着的送体面。

    惠婕妤从来也不算是个得宠的,又平白生得哪门子气。

    “便是我家世不显,也总好过个街头卖唱的伶人!”惠婕妤恼羞成怒,脸色红一阵白一阵,薄泪覆面。

    “没家世子嗣傍身,单以色侍人,又能多长久?”德妃父亲是中书令程立,宰辅门第。

    她向来是躲进小楼成一统,管他冬夏与春秋。家世摆在那,便是不屑争宠献媚之事,亦无人敢慢怠。

    耳闻教坊司来了个很是艳丽的乐女,却也未放在心上,云淡风轻道:“开春便是选秀,只怕她这辈子到头也就是个贵仪了。”

    倒是这惠婕妤让她刮目相看,从前以为只是个安分守己的清明人物,经此一事,似乎也不尽然。

    “以色侍人?姐姐可听说了她的封号?”惠婕妤侧目看向对面妆镜里浮动着人影,脑海中又浮现出皇上那日以身相挡的场面,情急时…才最能映射真心。

    奈何那日在场之人,都被皇上下了死令封口,谁也不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惹事生非。

    是以如今众人只见皇上受伤宣了太医,却不知缘故。

    深吸一口气,咽下:“封号,瑜。”

    “抽我衿之桂兰,点子吻之瑜辞。”德妃于家中时亦是饱读诗书的,领会了这封号的意思才流露出几分正色来:“这封号,可不像是礼部拟的。”

    寻常妃嫔的封号,都是礼部依礼数位份,在过去的用法里挑些文辞合适的,递到御前给皇上选。

    类似仪、德、宁、惠都有旧例可循,她原本以为乐女出身的貌美人物,挑个玫、丽这类艳丽有余庄重不足的封号,已是极限了。

    可这瑜…取美玉高洁之意,常用于赋词,主祥瑞。

    怪不得惠婕妤挂心,皇上是在借这封号,敲打阖宫上下不得敢再以乐女的身份轻慢于她。

    以史为鉴,北齐皇室从来出情种。原本这几年伴君,以为当今圣上意外是个孤寡性子…眼下倒是有趣起来。

    惠婕妤观德妃一副看好戏的派头,忽而灰了心懒得再多说。不能易位而处,亦道不同不相为谋。

    扯了扯嘴角,转眼又是玉软花柔的清秀佳人。“二皇子今儿怎么跟在姐姐身边?”

    “还不是前儿那场风波闹得,太后本就有头疼的毛病,经风一吹直接躺在榻上起不来了。”二皇子祁理是皇上如今唯一的嫡子,德妃却相待并不热切,冷淡道:“仪贵妃、宁妃都有自个儿的孩子,只能便将二皇子送到了我这照顾。”

    “德妃姐姐不如顺势将二皇子留在身边养着,作个依靠,到底是嫡子。”

    “何苦接这烫手山芋。”许是生母不在身边的缘故,这孩子性情乖戾,喜怒不定,很难调教。

    二皇子体弱是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,细心养着调养也不见好,六岁的孩子总是孱弱苍白好似风一吹便要去了似的。

    先太子妃、孝元皇后宋氏五年前撒手人寰以后,祁理便一直养在太后身边。

    皇上待膝下三位皇子一位公主,一视同仁,也并未因嫡子而多加照拂看重。

    如今中宫位正,这孩子的位置也变得尴尬起来。太后若推脱,宫里有资格养先皇后嫡子的嫔妃不过四位,仪贵妃和宁妃又有自个儿的孩子,就看皇后和德妃皇上更属意谁了。

    “姐姐还年轻,总归能有自己的孩子的。”惠婕妤口不对心道。

    “算了,便是无子,皇上也总不会短我这口吃的。”德妃浑不在意,当真是没将子嗣的事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

    父亲于朝中一人之下,若此时她再生下个皇子,程氏一门怕是要永无宁日了。

    二人正闲谈着,忽闻外间传来撕心裂肺的孩子哭声,两人急忙出去便见三皇子乳母魂不附体跪在惠婕妤面前,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:“主…主子,二皇子摔了三皇子!”

    “混账!”惠婕妤心神欲裂,赶忙扑过去查看三皇子伤势。

    尚在襁褓里的小小婴儿上气不接下气地,呜呜咽咽哭着,额间见了血皮了好大的一块。

    急怒攻心,顾不得规矩体统拉扯着漠然站在一旁的二皇子,厉声质问:“你做了什么!”

    “妹妹,逾矩了。”德妃见她失了分寸,冷脸抬臂将二皇子护在身后。

    回身对呆若木鸡的宫人肃然道:“愣着做甚!请太医!”

    “理儿,你是不小心碰伤了弟弟吗?”德妃蹲在他身前,好声好气问道。

    “是…是二皇子要抱三皇子,”一旁的乳母深恐受责,手忙脚乱比划着,将事情原原本本交代:“谁知接过去后,就扶着三皇子的脑袋狠狠撞向墙面…”

    “你闭嘴!”德妃不怒自威,鲜少这般疾言厉色,唬得乳母不敢在多说半个字。

    “孽障!”惠婕妤闻言惊怒交加,惶急中乱了分寸越过德妃抬手狠狠抓着二皇子衣领,“我儿若有个好歹…”

    “松开!”他抬眼便对上了惠婕妤喷火似的眸子,绷着小脸冷冰冰的,半点惧意也无。

    惠婕妤借力将他向后一推,二皇子便撞倒上了身后的书架子上。

    书架上面叠放着的书画卷轴滚落,散开铺了一地。

    二皇子跌了个大跟头,平日里多病孱弱的孩子未示弱半分,小手支撑着地面起身…

    走到惠婕妤跟前,站定,墨瞳幽深似枯井,半死情绪也无,冷然道:“你算什么东西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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