占春魁: 60-7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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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61、识人

    酉时, 夕阳西下,皇上下旨封禁景福宫,任何人不得进出。

    人心惶惶, 众说纷纭。

    鸡鸣, 明丹姝换了身宋锦花织儒裙,立领对襟的样式配一指宽的腰封,不似宫装繁复华艳,利落清爽恰似少年俏书生。

    软羊皮小靴一脚踏入暗室台阶,迟疑片刻,回身取出挂在书桌暗格里的匕首揣进袖中。

    穿过密室, 推开假山石的机关,跟着早已候在外面的陈瞒,一路走到南宫门外。

    祁钰早已等在外面, 换下了白日里的蟠龙锦衣, 一身黑色劲装, 玄纹窄袖,镶银发冠。

    罩在清冷的月光里, 朝上温润不得志的年轻君主金蝉脱壳于身后的重重宫墙之中…眼前人,孑然独立,如利剑出鞘。

    “皇上?”

    他闻声回过头来,肃然的墨瞳, 见来人笑若拨云见月,垂眸抬手揉开她蹙着的眉心:“怎么?不认得朕了?”

    古语有云:看花东陌上,惊动洛阳人…她仿若得见春花晓月,蓦地竟想起风情二字, 思及民间皆传郑国公府素出美人, 后知后觉此言不虚。

    龙袍灼然不可逼视, 以至于祁钰此人渐渐消融于其中,成为象征皇权的符号。

    乍然露出另一面,青梅竹马十七载,故人重逢近百日,她竟对眼前之人甚感陌生。

    定神:“是,不曾见过。”

    “来。” 他并未出言解释,亦不相告知去处,翻身上马坦荡荡朝她伸出手来,将她拥在身前。

    危险,又夹杂着蠢蠢欲动的期待,明丹姝问:“不乘马车吗?”

    “万物初醒,坐在马车里辜负了好景致。” 祁钰细心将她大氅的带子系好,不让冷风灌进来。

    “驾!” 策马扬鞭向城门奔去,素日里与他如影随形的梁济不在,身后只跟着一道影子似的陈瞒。

    “皇上…今日之事…” 明丹姝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,瑶华宫的那一场变故分明只两个时辰前的事…

    那时的祁钰独木难支,被前朝后宫的蝇营狗苟逼得束手无策,既让她觉得心疼,又于风雨飘摇深感不安渺茫。

    可眼下拥她纵马疾驰的人…如离弦之箭一般地锐不可当,像是潜深伏隩于暗夜之中的风幕云霭,又有明月相照慰人心安。

    祁钰看不清她的神色,只隐约感觉到她声音带着隐约期待,也不由得弯了嘴角,将人向怀中揽了揽。

    打马穿过护城河石桥,越走便越发地靠近主街,这个时辰已有早市摊贩在街上。

    建安城有一酒楼名号潘楼,日夜达官显贵往来络绎不绝,有些门路的人用心打听,才能探出其幕后掌柜正是当今天子岳丈——户部尚书,徐鸿。

    “皇上…” 明丹姝与他下马,错愕地扯住他的袖畔,百戏班与这潘楼只一巷之隔,她对此地自然再熟悉不过。

    以为他不知此地乃徐鸿家私,低声提醒道:“皇上微服出宫,此地…怕诸多不便。”

    祁钰也不知听懂了她的话没,替她将有风吹过的鬓发挽至耳后,握着她的手如寻常恩爱夫妻那般,言笑:“夫人莫忧。”

    百草权舆时,有清风越界,吹乱青丝…怦怦…

    她随他绕过烟火渐起的早市,在潘楼东房山底下一处冷清不起眼的面摊驻足。

    浑不在意街边小店的椅子被往来食客磨得黝黑锃亮,进去轻车熟路地随便找了个地方与她并肩坐着。

    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,拎着长嘴茶壶的小二见到祁钰很是熟稔:“公子来了!”

    扭头再见与她并肩而立的明丹姝…嘴长得老大,足是见鬼了一般,支支吾吾看向陈瞒…“这…这…”

    陈瞒木着一张脸,转身倚在最靠近门口的桌前,自己动手盛了碗腾气腾腾的鸡汤面,转手拿了张熟肉饼,一言不发…狼吞虎咽。

    这面摊…正是康乐前些日子回京时,停脚的那处!

    祁钰任她疑疑惑惑,寻了两双干净的竹筷来放到她手里,也与陈瞒一样,亲自动手盛了两碗鸡汤热面…又捡了两张熟肉饼…

    故意买着关子与她示意道:“尝尝。”

    “郑伯!” 小二揉了揉眼睛,撒腿便往里屋去,隔着一道木板门都能听到他的动静:“公子!带了个姑娘!”

    明丹姝视线落在油渍麻花的熟肉饼上…倒不矫情,也用油纸包起来吃。

    宫中讲究脍不厌细,却裹着猜疑算计,玉盘珍馐也食不知味。反倒这街头巷尾的烟火气,醺得人食指大动…

    自然也没了食不言的规矩,对他歪着头哭笑不得:“在卖什么关子?”

    “公子来了!” 耄耋老者躬着背,手里端着新鲜出锅的酱料出来。

    明丹姝留神看在眼里,在宫中,祁钰的一饮一食都要试菜太监验过方可入口,可这老人姓郑,相待如此亲切熟络,显然是先恭怀皇后留下的旧人。

    “紫叶酱,夫人可要尝尝?” 给祁钰添上一勺,又笑呵呵端详着明丹姝许久,猛然怔住,疑惑着试探道:“拨云姑娘?”

    好眼力!明丹姝愈发觉得蹊跷,这面摊与百戏班算是比邻而居,过去五六年她也曾就近来过几次,皆是简易妆扮过…

    这老者仅凭寥寥数面便能认出她来?又与祁钰有何渊源?

    不动声色颔首,也笑盈盈道:“多谢郑伯。”

    “这位,是郑国公府的旧人。” 祁钰听她如此称呼,会心一笑。

    又与郑伯道:“这是老师的女儿,丹姝。”

    “小…小小姐?” 郑伯显然悉知旧事内情,浑浊的双目霎时蒙上一层水雾,不住地端详着明丹姝,热泪盈眶连连道好!

    “老奴便是登时去了,也能与世子有了交代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用过宵夜,那名唤古奇的店小二亲自交给祁钰一卷信纸,其中所录皆是连日来潘楼往来动静。

    经此一番,明丹姝还有何不明,这面摊怕是祁钰用来监视朝臣,那…

    “皇上竟着人在这监视臣妾?” 郑伯既能认出她来,相比平日亦多有留意。

    “过去几年里,郑伯与古奇并不知你身份,只将百戏班的人员往来异动告与朕。”

    祁钰不承认也未否认,他差郑伯在此意在保护于她居多,只是并未想到…

    “饶是如此,你在朕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,与程青山暗自往来。”

    瓦寨与承平票号的存在,她瞒得极隐秘,以至于自己日日派人看顾她竟都未发觉异常。

    说话间,二人共乘一骑到了京郊皇寺,沿山路上行的小径,正是数日前徐知儒曾带康乐走过的那条。

    静下心来,隐约察觉他此行意图。越靠近皇寺,明丹姝越是心惊…

    东宫与丰王相争十余年,一直被压制,却在先皇病中出其不意地反败为胜、顺利登基,门阀士族的眼睛都盯在他的身上。

    他若只顾养精蓄锐,表现得过于软绵温吞,自然压不住贼心不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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