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前御史: 第 116 章 正文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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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黄泥矮院墙, 斑驳旧柴门。

    陆亭随她进院。

    户主缩在院墙角落,捧着石臼捣蒜,听到门响谨慎抬眼瞥去, 惊然与陆亭四目相对,见其披盔戴甲, 怯怯回头不敢言语。

    再进屋门,土墙少窗, 室内昏昏,她燃起油灯回身。

    灯火照亮陆亭面颊,房门涌进的光描出他的轮廓,和架在脖颈间的一线刀锋。跨进房门的瞬间, 暗处久藏的刀就已扼住他性命。

    “阿兰无恙, 尽可放心。”赵令僖秉灯靠近,“有桩小事想麻烦陆将军, 有劳陆少将军带路。”

    “却愁,你与我本不必如此。”刀锋落在脖颈间,描出血痕。陆亭心中凄然, 数年边疆风雪,都不及此刻冷冽。

    惯是无情,惯会伤人。

    “陆少将军, 请。”她未回应。

    马车候在门外, 载着他们一路畅通无阻驶向军营。

    陆文槛卸下兵刃, 摘去盔帽, 顶着满头霜白迎向赵令僖。

    “两位陆将军忠君爱国,余心敬佩不已。”她躬身敬拜, “然而天降灾祸, 黎民求生起义, 方有内乱。疆外苦寒难捱,当此时节,更难度日。旻朝风雨飘摇,异邦必然虎视眈眈。今来营中,不劝倒戈,乃为苍生计,恳请陆将军按兵不动,稳守边关,拒夷狄于塞外,救万民于水火。有粮车长队,自陵北启程,穿漠海黄沙,不日便至。陵北战火暂熄,今已复耕,虽收成寥寥,然千万百姓,愿箪食瓢饮,为将军解后顾之忧。”

    说罢再拜,又令庄宝兴松解钳制,放还陆亭。

    “以陆将军立场,寻常时候必不会见我等‘叛逆’,情急之下,挟持胁迫陆少将军,还望陆将军海涵。”再奉布绢一片,“此为来疆粮草账目及随行人员名录,还请将军收下。”

    周遭将士油然动容:“将军,朝廷不信您,还断了粮草,全不为咱们这些在边地受苦的将士打算。您就收下吧。”

    陆文槛推回布绢:“阁下来得不巧,朝中诏令刚到,已将老朽卸任。”

    “将军!”副将出列,“反正已将张湍囚了,那圣旨索性也不认了,您还是边军统帅。他们在窝里如何斗是他们的事情,咱们只管守住边关,不叫外边的贼寇趁虚而入。”

    陆文槛刚要开口,又有副将劝道:“将军,没有粮,将士们再如何苦撑,也撑不过几日,到时外头的人杀进来,咱们站都站不稳,还打什么仗?守什么边?将军,接下吧,就当为了军中这数万将士。”

    “将军若不愿接,我接。”一名小将起身上前,“来日若有造反的罪名落下来,我来担!要斩首夷族尽管来,我父母早亡,无家无室,不怕这些。”

    众人纷纷上前,争抢着要接那布绢。

    陆文槛低声轻叹,当众解去甲胄,素衣上前接过布绢。

    “我陆文槛戎马半生,若叫麾下部将代我领罪,还有何颜面留在军中?”陆文槛捧起布绢,“边军众将听令,今日陆文槛擅自做主受敌粮草,自领罪责解甲卸任,军中事务,均交副将杨勤代理。”

    遂将布绢转交杨勤,杨勤潸然泪下,众将争抢罪责,尽被拦下。

    赵令僖作军礼敬道:“将军高义。”

    “将军高义!”

    军中将士皆行跪礼,高声震天。

    赵令僖默默退至营外,等候片刻,便见陆亭追来。

    “先前有些场面话,想必陆少将军也不会相信。”她自袖中取出信函,“崔兰央我会带走,边军不动,母子平安。”

    信是崔兰央所写,报平安,道离别。

    陆亭捏皱信函:“你来边关,如此大费周章,只为按住边军?”

    “只为按住边军。”

    “你只要开口,我随时可带五万边军护你南下,平九省、进京城,助你坐回皇位。”

    她抬眼扫去,眼中是轻描淡写的鄙夷:“五万边军离疆,夷狄随之南下,内忧外患齐来,这皇位任谁也坐不安稳。倒有一事,想请陆少将军帮个忙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方才听有位将军说,张湍传召免去陆将军军职,如今被囚营中,是真是假?”

    “你要张湍?”

    “陆少将军知我。”她微微笑道,“张湍负我,既已为囚,何必区分在谁阶下?不知陆少将军可否私下将张湍转交与我?对外只说人逃了便是。”

    陆亭犹疑再三,最终答应。

    赵令僖不在边关久留,队伍兵分三路,张湍由庄宝兴押送,带回陵北。

    秋收后,起义军不再踞守陵北,向东燃起战火。赵令僖时常随军出征,无论战线推至何地,始终带着张湍,将其软禁帐中。军务繁忙,少有相见,但从不短其衣食,有时物资短缺,也必优先供给张湍。

    辛娘曾不解发问:“如今九省都缺粮食,留着他平白又多张嘴。既是朝中文官之首,大士何不将他斩了祭旗,也好振奋军心。”

    赵令僖知她性直,无奈回说:“正因是文官之首,更该留其性命。来日进京受降,朝中文武百官才敢安心归顺。否则若当我们是见人就杀的土匪,岂不是要殊死一搏?多添许多烦扰。”

    辛娘似懂非懂,不再多问。

    张湍日常起居由名少年参将照料,少年参将则同他学韬略、习兵法。他日日听营中将士来来往往,从少年参将偶尔的只言片语中,拼凑出些许战况。再从话隙间,得知她的消息。

    知其落败,辗转难眠,知其负伤,忧心如焚。

    霜凋夏绿,寒来暑往,弹指间五六个春秋已过。

    开隆十年冬,风雪满京城。

    宫门敞开,赵令僖率军长驱直入,宣告大获全胜。

    乾元殿寂寂无声,赵令彻独坐龙椅间,望着殿外纷纷下坠的雪片。雪地中站着京中文武百官,两侧是持械受降的起义军将。赵令僖缓缓步入殿中,挥手撤去殿内,殿中只余二人。

    殿门唱着沉闷调子徐徐扣合。

    “七哥,别来无恙。”

    赵令彻声音沙哑,仿若历尽千百年沧桑:“十年未见,大不相同了。”

    “十年整。”她转动身躯环望四周,“七哥鸠占鹊巢也整十年了。”

    赵令彻絮絮道:“往日听战报,他们说你常在前线,躬擐甲胄,身当矢石。我就在想,你会是何种英勇模样。等到今日见面,竟不知说些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久别重逢,应该叙旧。”

    “时间太久,很多往事都难记起,也不知该从何说起。”

    “七哥想叙哪段?”

    “少时不懂偏爱,受恩于人,想要报答,于是不顾轻重,冒领罪过,徒添笑柄。其后方知何谓有恃无恐,艳羡至今。”赵令彻缓缓述来,“偏爱加身,所以喜怒分明、不欺不伪、率性随心、安闲自得。”

    赵令僖细细思索,抓出片鳞半爪的回忆。幼年误闯宫闱禁地,合宫上下皆以为她要惹来雷霆之怒,赵令彻自作聪明撒谎欺君,想要替她受过。但她将实情坦白,不仅未有怪罪,反而筑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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