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潮: 12、错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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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最后的时候,周岭泉停住了动作,笼在她上方,一双镇定的眼睛,审视她的极乐和崩溃。

    他们没有再接吻。在这癫狂与静寂的边缘时刻,梁倾也望着他,像在交战,却始终没有伸出手求援以得到支点。

    周岭泉静静端详,直到她眼睛里那种素日有些疏离的神情回来了。

    他平白有种自厌的感受,一闪而过,面上却笑着抚了抚她带着潮气的长发,说:“我得走了。梁律师。”

    他是故意这样叫她的。

    梁倾嗯了一声,问:“不需要我帮你?”

    周岭泉忍俊不禁,想不到她是个有来有往的人,说,“来不及了。下次。”

    他一说,她也有些赧然,借着黯黯的月光,她的眼睛反而特别亮,一种清清澈澈的柔爱,并非因为他。

    周岭泉不知为何不敢看她这双眼睛,于是恶作剧似的将手覆盖上去,遮住,这才敢继续端详她的五官,鼻子和唇,纤细和肉感的矛盾美感。眼下一团阴凉的酡红之色,是方才的证据。

    他没来得及细看,梁倾挣了他,周岭泉去按灯,却被她按住了手,见她伸出两条白惨惨的手臂,推推他的小臂,说,“别开灯。你先走吧。不介意我一个人待一会儿?”

    -

    周岭泉并无留恋之态,进浴室整装,出来时看梁倾又是闭着眼的,以为她睡了过去,没再说什么,阂上门便去了外间,细细嗦嗦一阵,再是门关上的声音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梁倾恍然觉得他方才在时自带一阵白噪音,又或是空调的风机响动之类的声音。

    关门的瞬间世界才彻底静下来。

    只剩下她和她突然拥有的秘密。

    被子里仍是潮的,方才她出了一身汗,此时已冷下来,贴着被单,一种捂不热的阴凉感受。

    她却并不介意,还将头也埋进了被子里,借以逃避窗外的人造光源和那弯小月亮,它比前头亮了些,像在促狭地笑她——笑她的逃避和实质上的无处可逃。

    她未着寸缕,躲在被子里,里边气息浑浊,却自觉有种回归母体的温馨,忽然地,身体先于大脑似的,想起一件事情。

    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,刚刚和父母分床睡,醒的好早,是那种浑浊的蓝色的早晨,她醒来后觉得好新奇又好孤独,于是偷偷跑回父母的房间,从脚那头钻进被窝里,然后一直往床头攀爬。

    她记得那种攀爬的感觉,也记得她父母那时候是赤/裸的。她那时当然不明白赤/裸的原因,只是一直往前攀爬,踩踏着父母的骨骼和肌肤——他们像两只相拥沉睡于海底的海豚。

    好像那天她才突然意识到,她是这两具身体的建构延续。

    手机忽然响了,她极不情愿地伸手去够,却摸到个冰凉的物什,是周岭泉的手表。她开了灯,拥着被子坐起来。

    想不起他是什么时候褪下的。

    虽对手表无甚了解,但手表么本就是男性用来展现其阶级属性的,因此推断肯定很贵重。金属好凉,她攥在手里,周身是□□的,便觉得这种凉一时透进心里。

    她划开手机,想提醒周岭泉,周岭泉的信息却先进来了,‘房卡在桌上,你拿着,这儿平时没有别人会来,你随意。’

    梁倾想他是个体面的的好炮-友。

    没回这句,只发了一句给他,说,‘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。’

    ‘什么。’

    ‘我们’她打完又删掉,改成‘谁都别说。行么。’

    ‘都行,你说了算。’

    ‘你手表忘拿了。’

    那边看来已经上飞机,只回,‘你替我收着,下次给我。’

    下次。

    梁倾没有再回,起身整理了东西,甚至铺平了被褥,这才离开房间。她自然没拿那张房卡,却将手表带走了,像是将一个秘密揣在怀里。

    -

    “你昨晚怎么了,怎么没回家。”

    梁倾进门的时候,王敏正坐在桌边吃苹果玩手机,她显然并不等待梁倾给出什么答案,只是没话找话。她睡到中午起床,看到信息才知道梁倾早晨进不去门,却也没有再提及这一茬儿,也没问她后来去了哪里,就此揭过。

    “去医院了。”

    “又是你家那个亲戚?”

    “是。人快不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王敏摸不清这到底是梁倾的哪门子亲戚,只知道她常常跑医院,却不常提及,如今人快不行了也是这幅颇为事不关己的样子。

    敷衍两句,她便进了自己的房间。

    梁倾开了自己的房间门。

    地板上那块刮痕还在,桌上摊着前夜加班留下的一沓纸张,上面的文字是人类的语言能到达的无聊极限。

    前些日子下雨,她房间朝北,屋角隐隐有霉点,衣柜散发着一种劣质的腐味。

    这些都不要紧。

    她没开灯,倒进被子里,闻到自己发间有酒店洗发水的余味,是她脱离过这眼前生活的罪证。

    她笑起来,心里有种报复的快感。

    王敏突然来敲她的门,梁倾没动,只问她怎么了。

    王敏隔着门,说,“过两天我请了年假出去玩一趟,前两天囤了些菜和水果,都在冰箱里,你有时间帮我处理了吧,不然发臭。”

    门那边静了一会儿,才听梁倾懒懒地说,“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她躺着,窗大敞,对面楼栋看得一清二楚,有一户是一家三口,父母坐着在沙发上,孩子正坐在地上堆积木,上面一户是一对情侣,男生光着膀子刚从浴室走出来,女孩儿蜷坐在沙发上涂指甲油,那男生将手伸进她的睡衣里...

    她着迷似地看了好一会儿,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-

    飞机降落北城,是夜里九点多,助理张阳接了他的行李,发了车才问他,“老板,去哪儿。”

    “回御山那边吧。”

    御山公馆是他自己的住处,离国贸近,虽然是闹市区,不算清净,但图个方便。

    车刚上了高速,助理从后视镜里看他,却辨不出他今日的情绪,只见他将车窗开了半道口子,北城已是隆冬,那风里像有冰渣似的,往车里撞,张阳冷得受不了,却见周岭泉穿得比他还要少。

    周岭泉吹了把风,将手机掏出来,低头看,过了会儿才将窗户关上,对前座说,“去西边一趟吧。”

    从这儿开过去得一个多小时。

    他陪周岭泉去过一次,虽只是在大院外等着,也远远望见过他见的人,是个老者。

    看他二人交谈行为,并不亲密。

    他多少也听说过,坊间说周家小时候给周岭泉算命,说他与父母相克,要在远处抚养长大才能化解凶险。所以他在北城亲戚家长大到十来岁,才回了港城。

    后来在港城念完高中,又直接去伦敦念书,工作,在头部的投资银行挣了声名,三年前才回国。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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